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遇险求助,会聊天是一种技能

上周,我们带着6岁的小孩,首次冲进了香港西贡的麦理浩经二段,遇到了“玛利亚”带来的狂风骤雨。原计划的青旅无法到达,最后不得不止步于西贡的一个小村落——西湾村,香港的“西伯利亚”。通过聊甜,我们得到了一夜的救助,发挥自己的良知,发掘别人的良知,还收获了一个真心的朋友。

1
原计划从万宜水库东坝徒步到赤经入住当地的青年旅馆,却在这样的泥泞的山路上挣扎(麦径二段号称是麦径最美的段落,但是山上的的路,在雨季确实不可恭维),途中还在寥寥可数的山间小亭躲避风雨耗费了大半的时间。

02
风雨交加的傍晚,这个村子就好像一个废弃了的世界角落,一反繁华香港的套路,是那么的破败不堪。某个恶作剧跑路主人还在自己的门面上写上——“有鬼啊”!守村的大狗听到人声就在乱嚎狂叫,一切的一切,都平添了诡异和瘆人的气息。

03
天气情况随着暮色越来越不好判断,已经7点多了,附近的公共交通已经停摆,即使步行去可以电召的士的地方,也要走差不多一个小时;如果继续进发到下一个有人居住的村落——咸田村,还有大概3个小时的山路。更惨的是,我们的身上带的水已经喝完,干粮和零食已消耗殆尽,人困马乏的,小孩也濒临崩溃的边缘,怎么办好呢?

我们在村子里面来来回回的探查,发现有些窗户还是有灯的,但是喊人却没有人回应。直到最后,我们回到了村子比较中心的地带,这里有一个下午4点就下班的”游客资讯中心”,它给我们带来了浓浓的希望。里面亮着灯,但没人,门是紧锁的。在门口的宽大的屋檐下,我们找了个木板凳坐了下来,做出了最坏的打算——在这个地方坐到天亮!与山路的崎岖和未知的天气相比,不用经受淋漓之苦,这里可算是偏安一隅了。

04
大概过了十几分钟,突然一个瑟瑟的身影在围栏外闪过,我们鹰勾一样的眼睛怎么可能错过,马上大喊起来。廖伯——我们的真正的救星,闻声停下了脚步。我首先向他大概了解一下这个村落的基本情况:他形容这里是香港的“西伯利亚”,特别是今天,村长和村民碰巧不在(刚好出市区参加选举去了)。整个村落只剩下一个70岁左右,而且7点就睡觉的士多阿伯和他,两个人。

他50多岁,是今年受香港政府雇佣,是西湾主导复耕计划的一个农民,主要是打点这里的几个小菜圃,和今晚受委托看管这里游客资讯中心里面的博物馆!哇!原来他是今晚资讯中心的“负责人”,我听到这个,心里面有把希望之火燃起!即使我还抱着最坏的打算!关键是,这个人是安全的,可靠的,因为他后面是香港政府!听我们说想找住宿,或者帐篷,廖伯急忙说:——“我帮不了你们啦!实在没有办法!你们还是趁早去咸田村吧”。廖伯可能被我们这些瞎转的“耗子”撞蒙了,非常肯定的坦白自己的无能为力。

——“这里到处都是监控录像,我可不能做主收留外人。”他边说边指指各个角落的监控摄像头。明显的,他还担忧到我们的叨扰,会给他带来说不清的麻烦。我立马意识到,他的认知中,因为长时间在体制管理体系下的服从和严谨,都局限了他,对我们伸出援手的灵活性。

你不灵活,我先灵活。“好吧,那我们就不麻烦你了,我们还是赶紧赶路吧。——但是,可以借用一下你的厕所吗?” 我提了一个一般不会被拒绝的小要求。果然,他欣然答应,毕竟,帮助人是快乐的!

他打开了门,我在上厕所的途中,有意注意的观察了一下这个博物馆里面的设施——哇,居然还有浴室,大厅非常干燥干净,外面有厨房,啧啧!太理想了。上完厕所,我又请求他说,能不能给我们加点水? 他又欣然同意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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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趁他拿水瓶的短短几分钟,欣赏起博物馆藏品,不过就是一些近代的农具,以及文字图片介绍,还有玻璃缸养着一些生态物种的展示——本地特色螃蟹和跳跳鱼等等。环顾一周后,我的目光落在了一些又大又浑圆,青青的新鲜的瓜上,有蒲瓜,冬瓜,南瓜上……

联想到他刚才的自我介绍,他是复耕的农民代表,我猜,这些应该就是他的杰作!他给我们加水来了,不失时机的,我就向他请教了,这是什么瓜呀? 怎么长得这么好,这么大? 在香港真的不容易看到呀!几句问话,廖伯原本沉寂的眼睛里面,突然有了神采,好像是“他乡遇故知”的光芒,兴致勃勃又自豪的说,对,这都是他种的!

06
西湾的原住民在97的移民浪潮差不多全部移出走了,空置了差不多整个村落。原本开辟的旅游业慢慢被荒废,连在香港东面大屿山惹麻烦的黄牛都被香港政府用船运到这个“西伯利亚”。

直到近年渔农处的复耕计划启动,但是多番努力都失败了,归根结底是因为香港人阿,完全没有种植经验,直到请到他,真的有耕种技术大陆农民,才成功复耕了这些荒废50年的土地。这些瓜都是在荒废半个世纪之久的土地里,头一回长出来的,真正的,落地有声的证据!每个人的存在都是有价值的,但不是每个人都可以看到,和懂得珍惜自己的或者身边的人的价值。

特别是工作的价值,一般通过工资和职能来体现,越普通的岗位,就越缺少人性的温暖和赞许。廖伯,一个不为人注意的农民,其实非常需要这种充满温暖,真诚的钦佩和仰视!而发掘个人自身价值以及赋予鲜明的描述,是我的擅长的。聊着聊着,廖伯发现,我这个异乡客,居然是个“知音”。不知不觉的越说越多,越讲越有兴致,直至有点不好意思,耽搁我赶路了。

我也当然知道,这个时候去赶路,无疑是自找苦吃! 我趁机提出,能不能出点钱,买一些他的食材,借用他的厨房做点吃的再说,民以食为天,况且还有小孩嘛!廖伯笑着说,不用这么凄凉,在大厅休息一晚吧。我不由的轻声说,我们就在门口的那个木板凳上过一个晚上也可以,给你添麻烦了。

我越以不影响他的工作为前提思考,他就很自然的认同了我这种态度,也一点一点放松和接纳我们。在真正了解他们的管理制度后,我感觉,好像是有一点点把握,双方都可以轻松下来,并找到最好的解决方法!

这里有点像庖丁解牛的前期熟悉过程,慢慢摸到了骨头和骨头之间的缝隙,我们就好像庖丁手上的那把轻盈灵活的尖刀,拿捏着游刃有余的度,切入了这个清洁又舒适的乡村博物馆大厅。

07
廖伯已经开始给我们煮公仔面了,还非常得意解说,要用他种的瓜来做汤底,不放公仔面的味精包。我加持的说,瓜肯定会很甜,味精包时多余甚至时搞破坏的,所以非常支持他的决定。一边做的同时,我们继续聊了起来,这次聊的重心,去到他的人生经历了。

我充分的运用好奇心,具体下切到每个他成长和挫折点,使用了人文关怀和历史知识的包装,让他的个人经历和历史的沧海桑田交融起来:他曾经在80年代在改革开发的大陆工厂务工,是亲戚推荐原因来到香港。但意想不到的是亲戚的帮忙和遗产最终无以为继,生活的窘迫最终还是逼迫他回归务工的艰辛。期间周折也同时见证香港从简陋的城乡结合到今天的秩序整治。

辛勤工作,结婚生子,努力把孩子送至海外学习工作,晚年投靠孩子之时,还尝试在纽约开发别人house后花园来种菜等等有趣的经历。脱离孩子的环境,回到香港养老的他,无忧无虑且身体康健。为了继续追求耕种之乐,所以响应政府的号召,加入这个复耕计划!感叹可笑的是,本地的香港人努力多年,都种不出一瓜半枣。

直至他今年2月的加入,西湾的几个菜圃都已经结出了累累瓜果。那么多瓜果,渔农处并不在意收成,所以廖伯自由的把它们无偿送到村里的人家品尝,或者给来这里工作的义工带走。还有很多学校组织社团,带着孩子,年青人来到他的菜圃学习耕种,认识五谷,拓展,团建和完成康复计划,其实这样的工作真的非常棒,非常有意义!

雇佣农民,贸然听来,好像只是一份层次不高的工作。在人和人的真诚交谈当中,娓娓道来的具体情景中,你才会发现,懂自然规律而种出来好的瓜果,而瓜果给别人饱腹,以及品尝后得到极好的反馈,等等,是能衍化出一种神奇的,附加的,应该被得到承认的成就感。

不知不觉的言谈间,我们发自内心的又经过提炼的言语,又反过来滋润了廖伯本人的心田,他开始从我们的膜拜中看到了自己的工作意义和独特的能力。廖伯坐在我们的对面,看着我们一家三口开始吃上了汤清瓜甜的面条,愣了好一会,才发现自己的饭还没做,带着菜圃里摘回来的番薯叶,开始准备自己的晚餐。

我立即表示了抱歉,感谢他居然是先忙了我们的面条,却忘了自己也还没吃。廖伯的目光和语气还是那么的温柔和关心。一边是来回穿梭忙着自己晚饭的廖伯,一边是吸吮面条的我们,继续聊下去——

这回聊的是他的生活点滴,西湾村的环境和旅游状况,发现他的生活也是如此的写意……在瓜田之中劳作,在水清风扬之时游水,摸虾钓鱼,给村民和游客提供信息,加水问候等等的帮助……

他给我们描述了他经常在海水里畅游的,一个好像只能在泰国或者马尔代夫,珀劳潜水广告看到的海里的情景——海水浸到人的胸口,清洌洌的海水依然可以把脚边的小鱼群的游踪一览无余,配上周围的树林沙滩的安详宜人,夜晚的星空海浪上下翻卷合鸣。我,不可至,却神往之~~同样的, 我们的神往也给他的饭菜添了些不曾有的滋味。孤独过的人,此刻秒懂!

08
房子外面的雨拖拖拉拉,转而点点滴滴。我们的最坏打算,早就满打满算的从门口转为在博物馆大厅的打坐了。我和廖伯明确的说了一下晚上的打算,躺在我们自己的雨衣上睡觉。廖伯回过神来,发现在我们这些落难的人面前,原来自己是个拥有宝库的主人!

他突然起身,说,这个咨询中心前身是做过旅馆的,所以他见过有一些给客人用的床垫和床铺!平时都没有留意的,现在排上用场了。虽然他从来就没有起过动用的主意和胆量!哇,等他把床铺和被子一件一件的拖到我们面前的时候,我们感觉上天了!好像是上飞机后,直接得到了升仓的待遇!但是,我们还是克制住自己的渴望,谨慎的提醒,有摄像头,会不会让他日后被上司追责呢? 这样的话,我们宁愿坐硬地板了。后面的话,你想都想不到!

廖伯掷地有声的说,反正这份工作本是冲着兴趣来的,做点自己喜欢的事而已,就是丢了这份工作,我也是做我想做的事情而已。我们这么大岁数了,谁不会落个难呢?经历过这么多了,如果做点自己想做的事都不可以的话,那这里我也待不下去了。哇,这番话所突破的个人认知,和重新选择的勇气,跟刚刚在门口时的相遇之时,是怎样的天差地别!

我真的感受到了他内心的自由和抉择的力量!这种力量,给我们双方都烙下了深刻的记忆和互相庇荫的情感。再聊下去,忘年交。

第二天,廖伯坚持不肯收我们的一点点感谢费,只是互相留了联系电话。还带我们参观他经营的几个菜圃,才依依不舍的放我们离开,而且承诺下次去西湾,一定要找他。我被他的真情感动了,说真的,以致再临别依依时,完全忘了村巴的出发时刻。

在雨后的清透山色当中,不再存在焦急,也没有一丁点的遗憾。听完我的故事,你们还会在需要求助的时候犹豫?我们应该怎么去打扰别人,麻烦别人呢?你会有什么感想吗?欢迎留言交流。。。